红花与抹草,在潮汕大地上,似乎是一种神奇的存在,被许多潮汕人亲切地誉为“神草”或“仙花”。
外地的朋友一听这两个名字,会估摸出大概是植物,但肯定猜不到是哪两种植物。其实,红花就是我们常见的石榴,红花的涵义不单指那一朵红色的石榴花,有时也指代一下整枝的带叶嫩枝或几片石榴树叶;抹草则是小槐花,又叫魅草或茉草。记得小时候,乡下许多人家的屋前房后,阳台外或楼顶上都种有石榴和小槐花,多养于花盆之内,方便随取随用。
潮汕人的红白喜事都少不了它们。新生儿出生后,祖辈们会摘下新鲜的红花与抹草,洗干净扔进温热舒服的洗澡水里,谓之“红花水”,给孩子洗澡,寄托平安愿望,希望健康成长;新娘子出嫁时,会在婚嫁的礼物或嫁妆上放上红花抹草,还在新娘的头上插上一朵娇美欲滴的石榴花,寓意婚姻幸福美满,新娘嫁过去后能像石榴果实一般多子多福;有老人过世,送葬的亲友们送行或前去帮忙回来,家人都会预先在门口摆放一个装满清水的桶,里面依旧放入红花抹草和一条毛巾,进家门得先用“红花水”洗脸洗手,处理干净后,再把整桶水泼到路边,一来洗尘,二来去秽;逢年过节,祭拜的礼品和场景里仍少不了这两者,在拜神用的喜鸡嘴里或大红猪头上放上一两根红花抹草,陪着各路神明巡游的乡中长辈们,走在队伍的最头面,高高的礼帽上或者胸前都会别上一朵惹眼的红花,保佑平安,庇佑乡民。
除此之外,孩子们的成人礼、毕业礼、甚至考试比赛等等,无一例外都需要用到。我记得年少时,每次假期后从家中去外地上学,临行前,母亲总会摘两对红花抹草来祝福我,一对放在行李箱的最下面,保佑一路平安,另一对塞在我的衣服口袋里,祈祷我学业有成天天向上。工作后回家仍是如此,仍是一对放在行李中一对放在衣服里,只不过口过中念叨的愿望又多少有了点改变,不是唤我早日结婚,就是希望我在城里事业有成工作顺利。
我母亲对于红花抹草的崇敬与信服,有时令我觉得,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她仿佛相信那几片叶子几枝树枝上蕴含着无穷的魔力与神力,能战胜一切困难并带来任何想要的幸福。有一年,我在城里买了房子,结婚刚生了孩子,便请母亲进城来暂住帮忙照看小孩。一次,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感冒发烧,带去看过医生后虽有好转,但却时不时大哭,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就急匆匆跑下楼去,过了许久都不回家。纳闷间,母亲回来了,手里还抓着一把石榴树叶跟几根抹草。一问之下,终于明白她是找红花抹草去了。城里的小区绿化规划有序,种什么样植物都有统一的规定,她转了好大圈才找到小区外的小公园里有一株石榴树。而抹草则费功夫,她爬上两幢居民楼的天台去寻找,在别人家用铁栏杆围住的天台一侧发现有一盆抹草,还跑到顶层的人家去敲门讨要,可惜没人在。“为了孩子,我只好不问自取,当一回小偷了。”母亲不好意思地说,摊了摊手心里的几片抹草。母亲很快烧好开水,泡好“红花水”给孩子抹了抹身体,不知是药效的原因还是真是神草的魔力,孩子竟然不哭不闹安稳睡觉。望着孩子旁边一脸欣慰的母亲,我感动不已,明白祖辈们的爱是多么无私与宽广,大到连平时普通话都讲不好的母亲敢独自去敲陌生人家的门,略显怪异地在草地野丛里寻找那一点希望。后来,母亲还专门跑上楼去感谢顶楼种植有抹草的人家,想说明情况。跟我们预料的不差,那一户人家居然真的是同乡,确实,只有潮汕人旅居他乡异地时,还会在家的附近种上一盆盆红花或抹草,此后,我们两家经常闲聚喝茶,多了几分亲近。
心中有过一个疑问,为何世上的花木千千万,潮汕人独爱这两种呢?为此,我专门查了下资料,石榴在药用上具有杀虫、清热、解毒、涩肠、止痢等功效,传统民俗中人们尊称驱鬼天师钟馗为石榴花神,因其曾托梦治愈唐明皇的疾病被封为“赐福镇宅圣君”。所以,代表石榴花神的红花自然就成为驱邪辟恶的法宝,跟外地人清明时节挂桃枝柳条挡煞之理异曲同工。小槐花则有凉血、散瘀、治癍痧发热等作用,潮汕先民们用此两味带有药性的植物来祛病去灾,求安康平安,倒也不能完全说是迷信,也有几分科学与药学依据了。
红花与抹草,像是一对绝配的夫妻。红花如潮汕女子般贤惠能干,抹草如潮汕男儿般坚韧向上,让潮汕人民在艰苦卓绝的岁月中求得一丝平安祥和的心理安慰和精神庇佑,算得上是绿色又健康,方便又易得的镇宅之宝。(作者:广东省作协会员黄超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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